《北朝帝业》作者:衣冠正伦.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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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除了这种专门的装逼场合,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场面是真的不常见。但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让人印象深刻、久久难忘。

  “荆州军器制造供给,并非简短声言便能讲述清楚。臣之前并无专奏,实在是一疏忽。稍后一定将诸事巨眼章奏,以待主上阅览!”

  李泰既然摆出来,就不怕被人知,因此对于宇文泰的询问也无作回避,当即便表示说道。

  “好、好,一定要尽快!”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也连连点头道,旋即便又转头对着身边群众笑语道:“伯山治事总能给人惊喜,此情虽然早知,但每每仍然忍不住的感叹!天意怀仁,造此君子,以惠人间啊!”

  这评价着实有些夸张了,但众人闻言后却都不感觉有多突兀,近前几人更是连连点头,大赞太师所言不虚。

  说话间,众人便又各自返回帐内换下礼服,再一起拱从舆驾归宫。

  李泰再向宇文泰告退之后便又来到大次外,刚刚立定未久便被宦者传达皇帝口谕召入帐内。

  御帐中,皇帝已经换下了那一身庄重的衮冕,待见李泰行入后便站起身来注目相迎,口中则说道:“祭天结束后,礼程总算是告一段落。前后几日有劳太原公拱从庇护,朕在这里多谢了。”

  “拱从圣驾是臣职内本分,岂敢有劳陛下如此礼下微臣!”

  李泰听到这话后,连忙欠身说道。

  闻听此言后,元廓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略作沉默后突然又望着李泰小声道:“朕这至尊成色如何,太原公岂有不知?仍肯礼敬于我,可见内实纯良。朕不知天意肯延时几许弃我,但希望身在时位的当下能与太原公恩义相洽。并不是希望恃着太原公势力与人间决裂,只是希望天弃我时,太原公能够感故而庇我一席容身之地!”

第0779章 朝笏满床

  一直到了回到长安城后,李泰都还在思考皇帝在圜丘大次中对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

  人和人的区别真的非常大,从这番话便可以看得出皇帝元廓与其兄长元钦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如果换了元钦当面拉拢自己的话,估计就会说咱们一起加油努力争取干死黑獭,而元廓却只是希望未来某天退位之后,李泰能够保住他的周全。

  这件事无疑也是说明了李泰越发的强大,甚至在皇帝元廓眼中,他都具有了和宇文泰进行一定程度对抗的资格,否则何必冒险向自己乞求庇护?

  对于和皇帝保持一个良好的互动和一定程度的默契,李泰倒是并不怎么抵触。

  一则相对于废帝元钦,当今皇帝的性格无疑更加可控,会减少意外的发生几率。二则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李泰对宇文泰有无异心,凭他如今的势力也已经不是一个中外府能够完全包容的了,他也需要超出霸府层次的政治资源的加持了。

  皇帝虽然只是一个傀儡,但只要拥有了主观能动性,哪怕仅仅只是为了活命这样一个小目标而非铲除权臣、中兴社稷,那也能够做到许多常人做不到的事情。

  但是对于如何展开与皇帝之间的互动,以及互动的尺度何在,李泰都还没有考虑清楚。

  祭天之后,废立典礼算是已经结束了,而李泰今天也不用再蹲在城外军营喝冷风,得以随驾归朝参与此日大飨,吃上昨天李穆心心念念没吃到的丰厚饮食。

  往常西魏各种宴会场合总是免不了群魔乱舞,但是今天禁中这一场宴会则就比较安静。皇帝和太师宇文泰并在上席,左右则是众位柱国与元魏宗王,李泰等人座次还要向下。

  一场宴会进行下来,虽然上方诸位权贵多有彼此祝酒唱和,但总体而言还算比较沉闷,就连一些每宴必醉的镇兵酒蒙子,今天都异常的文静有礼,大异往常。

  唯一比较爆热的地方就是宇文泰起身向皇帝祝酒、而皇帝也端酒回敬的时候,但也只是群臣纷纷起身相陪,将各自杯中酒水一饮而尽,并没有人敢拍案高呼“再来一个”。

  至于说餐食水平,李泰只能说关中工作餐标准真的差,就这档次甚至都比不上荆州鸿宾楼招待餐的水平,居然还让李穆念念不忘,可见是真的没吃过啥好东西。

  因为明天还有朝会,而且还是关系到这场废立之事后群臣各自得益,因此宴会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略作致意后便宣告结束,皇帝回宫、群臣归邸。

  宇文泰特意让人询问李泰今日是否留宿丞相府,被李泰以归后还没有来得及拜望父母而拒绝了,同丈人独孤信一起结伴离宫。连日参礼难免疲惫,明日又要朝会,离宫之后独孤信便也和李泰分开,各自归家休息,并没有再继续谈话。

  此时夜色已深,家人们却都还没有休息,李泰连忙登堂拜问父母安否,一番寒暄下来已经到了夜中,李泰这才有时间解衣而眠。

  第二天的朝会乃是新皇登基第一次大朝,自然也有着非凡的意义。李泰兄弟三人俱已任官,加上在京的几位堂兄,全都天不亮便起身洗漱更衣,换了一身簇新的朝服而后便结伴出门上朝。

  就连没有官爵在身的李晓,今天都特意起个大早,当见到诸子侄结伴出门时,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他们陇西李氏当年在洛阳家中朝笏满床的盛况,脸上也不免露出欣慰的笑容,但也不乏居安思危的忧怅,一时间忧喜纠缠、心情复杂。

  今天的朝会参与者不乏,许多绝迹朝堂多时的官员也都纷纷出席,也显得朝堂上很是热闹。

  今日朝会的一项重大内容便是九命之典正式实施,说的简单点就是把原来官爵的九品等级换成九命,说的再复杂点,李泰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周礼里面有这么回事,就被宇文泰生套了上来。

  李泰如今官职大将军,与柱国同属正九命,是最高的一个等级。除此之外,他又因为此番参礼之功而得到一个武乡县侯的爵位。

  对此他也同样有点懵,感觉就好像是爵位食邑都加无可加,但又确实又有功劳须得加封,所以便干脆又加了一个称号。毕竟他又没有直系的后代晚辈可以荫授,兄弟们也都各自参礼而有加封。除了又多一个爵号,似乎也没有什么权力和待遇的增加。

  九命之典年初便已经颁行,但因为当时废帝仍然在位,朝政几乎停摆,所以到了今天才正式实施。除此之外,最大的人事升迁任命的看点,那就是加授的几位大将军,像是没有赶上第一轮的宇文护、韦孝宽等,都在今天的朝会上得以进授大将军。

  瞧着宇文护喜孜孜出列接受封授的样子,李泰只觉得原本还觉得挺香的“大将军”之职顿时就不香了。说来也奇怪,宇文护这家伙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西魏官爵晴雨表,他到了哪个级别,哪个级别烂大街就快了,甚至包括后来的“大冢宰”。

  李泰心内吐槽大将军这一官号含金量骤减的同时,也忍不住抬眼望向前面几位柱国,心想这几个货啥时候走几个、赶紧给老子腾位置。

  之前是怕废帝和关东世族们挟此搞事,所以李泰懒于争取,但是现在情势转变了,宇文萨保什么档次,也配跟老子同列?

  一场朝会进行下来,看似处理的事情不少,但是具有实际意义的却并不多。尤其是宇文泰,其个人名位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虽然如今的宇文泰已经不需要这些虚把式加持,完成废立后个人威望便已经获得了实实在在的提升,但这件事还是被李泰留意到了,并且心内不由得嘀咕起来。

  待到朝会结束,独孤信便邀李泰同返其家,并且归邸之后便着令闭门谢客,只留下李泰在堂,望着他发问道:“之前我自作主张为娘子认亲,想必你夫妻都觉惊扰吧?”

  “虽然知道丈人必应有深意,但也的确惊疑不浅。尤其娘子乍知此讯时,完全接受不了……”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之前见面独孤信一直对此避而不谈,明显是为了安闲下来之后认真说上一说。

  听到李泰这么说,独孤信便叹息一声道:“何止那娘子接受不了,家中亦不乏人不能体会。事情或许未必一定要如此,但做了就比不做临事之时多了几分转机,终究还是要人牵事走,而不是事推人行。这一点,想必你该清楚?”

  “是不是我荆州本职事务的一些舆情时论受到了非议,也为丈人所闻?”

  李泰一边点头,一边又向独孤信发问道。

  独孤信闻言后便微笑道:“看来你也已经知道了,我之前不想让你分心兼顾,所以并没有着员告你,只是同太师之间据此有了一些沟通。或许你对此有着更好的策略,不惯镇人家如此行事,但今正是镇人当国的一个现状,有这一层关系在身,要比你在事进行许多努力还要更有效果。”

  “我是明白丈人用心,但是那些人妒我之心甚重,况且有的事情也的确是事实而非有意的渲染夸大,所以担心此事未必能收得太大的效果。”

  李泰的强大是客观存在的事情,而这一层拧巴的翁婿关系也太过刻意,所以李泰并不觉得单凭此就能让宇文泰对他恢复完全信任、不作限制的状态。

  独孤信闻言后又叹息道:“谁又能够想到,南梁局面能够败坏至斯?而你又恰逢其会,仿佛天意垂青、要对你加以成就……唉,儿郎气运势不可挡,若是因折于人情邪计岂不可惜?”

  “丈人倒也不必过于忧虑,太师既然主动求与结亲,便说明其心迹仍然未失公正大体。人以诡计离间于我,我也自有谋划以求亲近。稍后几日应该会有一些人事的风波,只是希望丈人能够侧身事外,不要过多涉入。”

  李泰心内已经有一个大体的思路,却还担心独孤信干扰搅乱,于是便先提前跟他稍作通气。

  独孤信见李泰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便也放下心来,转又微笑说道:“你既然不失应对之计,那我便坐望成事即可,又怎么会干扰呢?”

  你最好说到做到!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在心内默念一声,眼下的他的确是需要维持宇文泰对自己的信任,起码也要维持到江陵之战的节点,所以有的法子也或可一试。

第0780章 寄托福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仍然是朝会不断、朝事繁忙,各种改制的政令接连发布。

  在换掉了不对付的皇帝之后,宇文泰酝酿多时的托古改制终于轰轰烈烈的展开。虽然具有高度总结性的中央六官制改革要到宇文泰去世的当年才会实施,但是一些其他方面的改革已经先一步推动起来。

  李泰只是参加了首日的朝会,算是给个面子,但剩下的时间里并没有再继续出席。与其入朝去欣赏那些不伦不类的改革政令,他还不如待在家里补觉来的有意义。

  后三国当中,西魏在政治文化方面有着明显的短板,当然其他方面也不长,只不过在这方面的动作更大,所以显现出来的也更明显。

  其他南梁长于礼法文学、北齐长于制度律令,不过各自都存在华而不实、执行不力的问题,反倒是最差的西魏北周结合实践磕磕绊绊的走了一条路出来。所以说主观能动性才是前进的重要动力,光哔哔不干活早晚得完蛋。

  宇文泰的托古改制对人对事的名目改变最大,而抛开这一点,其他方面的进步意义便乏善可陈,等于是把西魏这个政权活活剥皮,但内里的骨肉却没有发生什么改变。搞到最后这政权既不是拓拔家的,也不是他宇文家的。

  后世有人戏论高欢是鲜卑化的汉人,宇文泰这个鲜卑人却是汉化的,但高欢鲜不鲜卑且不说,宇文泰那是绝对谈不上汉化。就李泰自己的感受来说,眼下的整个长安城中都弥漫着一股倒退反动的气息,恍惚间好像让人回到了北魏平城时期。

  不说李泰的个人感受,就连几个参与到制度改革中的核心成员,这段时间里除了必要的朝会事务,也都蹲在李泰家的龙原学馆里埋首经卷、羞于外出。

  正好趁着这些人也都在学馆中,李泰便也抽个时间去拜访一下他们,深入的了解讨论一番这一系列改制在礼法层面的渊源和限制,为他接下来的动作而做准备。

  其间高仲密又来邀李泰同往看望卧病在床的广陵王元欣,李泰也没有推辞,着人准备一份礼品便跟随高仲密同往。

  当来到广陵王府上时,李泰便见府上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当两人被引入广陵王病居的暖阁中,便有一股浓烈的汤药味道扑面而来。

  “快快给我取来衣袍,横卧榻上岂是待客之道!”

  当得知李泰造访的时候,内室中仍在卧床的广陵王连忙强打起精神来,着令家人将其袍服取来穿戴整齐之后,才在家人们的搀扶下走到外室来与李泰相见。

  “大王待客当真鲜明有别,往常我入室慰问,坐席都不肯张设一方,今有别者登门,居然亲起来见!”

  高仲密见到广陵王颤颤巍巍行出,便开口笑语说道。

  “我本在家休养,一旬却有五六日都能见到高二,来往比我家门客还要勤快!伯山却是我赏识已久的晚辈,久不登门的贵宾,岂能一视同仁?”

  广陵王虽然病容憔悴,但精神尚可,随口回应了高仲密一句,旋即便又望向李泰强笑说道:“本以为今生恐难再见,却不想天意怜我思情,让伯山再入此门内。只可惜我这衰老病态,不是一个能够让宾客欢颜喜悦的好仪容……”

  李泰连忙上前作揖道:“久时不来访问,竟让大王牵挂不舍,真是失礼。大王福泽绵长,区区小厄不久必自消退,届时纵然身为事系、不能亲至,也一定吩咐家人前来祝贺!”

  “是啊,我福泽向来不浅!历经世事的变迁,当年同行的亲友,今又能有几人尚可相见?时运哪怕至此了结,于我而言也没有什么可谓遗憾了!”

  身受病痛的折磨,人的精神也难免会变得低落消沉,听到李泰的安慰,广陵王也只是如此叹言说道。

  几人分宾主坐定,广陵王还特意着其孙子元岩侍立一旁,并对李泰介绍道:“此徒也在你门下学馆治学,算来也应是你的门生。京中时流有问,我既是久立朝中的耆老,不想方设法振兴国学,反而任由门下后嗣求学于私门,这是什么道理?

  我便告他,我在朝不过一名无能兴邦的庸臣而已,在家却是一位治事精明的家长,当然要让后嗣学有所成,的确是没有什么道理,所以更加不能让子孙德才俱毁。毕竟时势迁移,并非一成不变,他们未必有我这样欺世盗禄的运气,还是要有一点真才傍身才好。”

  听到广陵王说的这么坦诚,李泰也不由得一乐。所以说这个注重教育真的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包括后世许多德行败坏、全无底线的败类,他们也奢望着自己这孬种能基因突变的生出几个好果子,通过所谓的教育成功来洗白赃钱。

  广陵王这番认知倒也不可谓不深刻,承认自己的无能,也明白元魏江山了账是眼见的事。如今的他还能凭着宗家耆老的特殊身份混一混,儿孙们若无长进怕是不好混下去。

  李泰便随口问了这少年一些学业上的问题,听其回答尚算得体,倒不是纯粹混日子的。对此李泰还算比较满意,他家学馆中可是养着许多未来的栋梁大才,如果这元岩连基本的学习态度都有问题,那别管他祖宗是谁,也得踢出去没商量。

  接下来广陵王又向李泰问了一些时事问题,他对荆州方面的情况也比较关心,当听到李泰表示在与南梁对抗方面优势明显的时候,他便忍不住的连连点头,一脸欣慰道:“我并不是自夸机敏,的确是在伯山你西来未久、时流渐知的时候,就对于期望不小,相信你一定能创出一番功业,乱世人杰,不可限量!今时气象,果然验我先知,可惜可惜,我门下并无适龄的女子,为独孤如愿拾得良婿……”

  “不只大司马,还有宇文太师呢!”

  高仲密听到这话后,便在一旁忍不住笑语说道。

  广陵王在听到这话后,顿时便也不由得瞪大眼,旋即便抚掌大笑道:“这些镇兵啊,行事做人未必尽可得体,但却认清现实、端正态度,怪不得能拥此……唉,如此比较起来,并不是我错过了伯山,而是我还没有极尽珍惜啊,否则总能有法子得此良缘!”

  讲到这里,他忽然抬手着令家奴入前耳语一番,旋即那家奴便匆匆退出,不久后去而复返,将一锦盒递给广陵王,广陵王则摆手示意将此送去李泰案上。

  他眯着眼对李泰说道:“骊山内的那座庄园,经我多年用心的经营,甚是可夸。伯山当势的青壮,肯来见我这衰老垂死之人,我实在无以为谢,记得旧年你对此庄业多有称羡,今便赠送于你,希望你能笑纳。”

  “大王所言当真?”

  听到这话后,高仲密顿时惊讶的瞪大眼,他自知广陵王对其那座庄园多么爱护,寻常人想要入园带出一枚果核尚且不能,却没想到今天竟然要将整座庄园都豪赠给李泰。

  李泰也连忙摆手道:“大王这礼赠实在太过厚重,君子不夺人所好,我怎敢接受啊!”

  广陵王抬手示意其他人都退出去,除了客人之外,只留下儿子和孙子在场侍奉,旋即他才又叹息道:“伊霍既为,后事不远!逢此变革之际,何物为贵?伯山你今势力非凡,但加小心,已经是是能超脱纠纷之外的人选。

  我今恐怕命不久矣,儿孙们也未见有能够明辨利害取舍的才能,给他们遗留太多财货,只会增添他们守业的负担,不如积攒几分人事善缘。伯山来年摘拾园中瓜果时,料想你不会坐望我的儿孙们饥渴号哭!人情总有用尽的时候,但那果木年年发新,这都是我替儿孙寄放在伯山这里的来日福泽啊。”

  老实说李泰是有点瞧不上广陵王等一干元魏宗室的,彼此间纵有互动也只是场面往来,谈不上交心,但今日听到广陵王这一番话,才真的感觉起码在明哲保身这方面广陵王算是比较通透的。

  旁边高仲密也从最初的震惊转为理解,也在一边开口道:“大王既作此言,伯山你不收下反而显得有些傲慢了,仿佛不屑深情结交。”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又将视线望向广陵王的儿孙们,而两人也都连忙垂首说道:“恳请太原公笑纳所赠,以全恩亲心愿!”

  “既如此,那我便多谢大王赏识!”

  李泰站起身来,向着广陵王长揖为谢,如今的他也并不再如此前那般对于和元魏宗室们之间的往来那么小心翼翼,人际交往已经变得从容起来。

  广陵王那庄园中遍是佳果,而且庄园本身便是一处极佳的休养场所,父母得闲前往休养居住一段时间也是不错,未来他也总会给予对方相应的回报。

  等到这件事情讲完,李泰转又想起了另外一事,旋即便又向广陵王发问道:“大王经历国事悠长,可记得旧年有无对宇文太师超授王爵之议?如果有的话,又是因何不成?”

第0781章 分治荆州

  由于短时间内便有着大量的改革政令需要颁行,所以宇文泰这段时间也是忙碌得很,废寝忘食、焚膏继晷的下达着各项决策并推动各项政令的实施。

  虽然说宇文泰也称得上精力充沛,但连日来如此高强度的伏案劳作也让他倍感疲惫,精力渐有不济。

  这一天,他又是同府员们一起忙碌到了深夜时分,以梳理国中诸州郡的名目改变和疆域划分,从而区别于之前的西魏政治,要让从中央到地方都感受到秩序的变化,并以此加强中外府的权威。

  这乃是一个非常细致琐碎的工作,因为从北魏到西魏、西魏与南梁之间,本就存在着大量的侨置、重合的州郡,有的时候一个州名目居然多达好几处地点。又有数州集中于一地的双头州郡,这一现象尤以原南梁境内的蜀中、汉东等地为剧。

  再加上需要考虑到诸州郡地理和人事,以及一些羁縻州郡的情况,使得这一工作变得更加繁琐,稍不留意便有可能发生遗漏,又要将之前的成果重新推倒来做。

  宇文泰坐在席中,认真的查看着府员们所汇总整理出来的诸方州郡图籍,因为过于疲惫,一晃眼的工夫竟然靠在凭几上睡了过去。

  眼见到这一幕,同样在堂中伏案忙碌的宇文护连忙瞧瞧站起身来,招手示意左近侍者入前小心翼翼将屏风设立在叔父席案两侧以遮挡夜风,而他自己则在席旁设案坐定,当有府员入前请示的时候,他便先按照自己的想法吩咐下去,然后又将自己所处理的事情方案书写下来,轻轻放在宇文泰案上以待其醒来察望斟酌。

  宇文泰这一睡就睡到了黎明时分,当皇城内晨钟响起,皇城城门打开,诸司官员将要入署办公的时候,宇文泰才悠悠醒来。

  他先活动一下有些麻木的肩背,然后才发现身下被贴心了塞起了软衾锦被,当再环顾堂中时,便见到稀薄的晨光正打在窗纸上渗入堂中,原本在堂办公的群属不知何时已经退去,案上的烛火长长的烛芯也已经熄灭,几名侍者靠在堂侧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也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宇文太师的动静。

  “阿叔醒了?”

  这时候,身旁屏风后响起一个轻微的声音,宇文泰再探头望去,便发现宇文护正在席中略显吃力的伏案起身。

  “你还没有休息?”

  宇文泰刚刚醒来,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见宇文护还在这里,便皱眉道:“不知怎么就睡去了,你们怎么不唤醒我?核定州郡之事越快越好,晚春将至,一旦再作拖延,今秋赋税都将要大受影响。”

  中外府财政状况向来非常吃紧,一旦赋税受到影响,许多重要的事情都不免会遭遇阻滞,因此宇文泰才争分夺秒的想要尽快将事情搞定。

  “阿叔太累了,昨晚我实在不忍心再让人打扰,于是便自作主张的安排府员们处理了一些事则,并都记录在簿,以待阿叔审阅。如若不够周全,眼下补救仍然未迟。”

  枯坐一夜,宇文护腿脚也有些麻痹,有些吃力的站起身来后便步履蹒跚的行至宇文泰席前,指着案上那事簿说道。

  宇文泰闻言后便连忙抓起事簿,略作翻看后脸上便露出满意的神色,口中喃喃道:“不错、不错,这些事情都安排的称我心意,萨保有心了。你不要再站着,且入座、不,你且先归舍休息去罢,这些事情安排的没有什么遗漏,辛苦你了。”

  待见宇文护仍然垂手恭立在前,宇文泰便又连忙摆手说道。

  宇文护听到这话后,本来有些紧张的心情便也放松下来,倒是并没有直接告退,而是又退回席中坐了下来,同时口中笑语道:“为自家事专心用力,又谈什么劳累!只要能够为阿叔分劳、有助于事,我心中也自觉开怀。”

  “家中子弟当事矣,我也能得安寝了。”

  宇文泰听到这话,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望着满脸倦色难掩的宇文护又感叹道:“萨保你能力向来不俗,只是有的时候难免为气性所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人的才力也各有所专,真正有智慧的人并不是能够胜任各种事务,而是懂得选择在自己擅长的事情当中大放光彩。你若能够裁减几分急躁和好强,达到常人难以企及之处并非难事。”

  宇文护听到叔父对自己的评价后,却是摇头叹笑道:“我如今既非垂髫的孩童,阿叔言传的道理又怎么会不懂呢?但生就的筋骨脾性,不知不觉也已经到了不惑之年,已经很难再更改。正如阿叔所言,人的才力各有专长,我但有几分才力能为家为国所用已经心愿足矣,并不奢望自己还能修身养性、达于完美。”

  “能看透这一节,已经很好了,算是一种豁达从容!往年若是如此训你,你必要气急相争,绝对不肯服软!”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侄子的成长甚感欣慰。

  他见宇文护并不急于离开,便又拿过事簿细阅一番,当见到荆州下属的条目时,忍不住感叹道:“荆州一府之下,竟有六十八州之多?”

  宇文护闻言后便连忙点头说道:“此事昨夜我也认真审核一番,荆州历次陈奏府中的人事、图籍查验多次,确认无误。讲到兴治于边、开疆拓土的功绩,李伯山确是独步国中、无能比肩者!

  国中群众还在试论江陵取否,但荆州大总管府却早已经将兵锋探于江州,哪怕距离建康都已经不远!东贼虽然收取了侯景残部、连番躁闹于淮南,但实际所侵夺的江北之土,却仍不及荆州一府。李伯山才力雄壮,不逊一国啊!”

  听到宇文护毫不掩饰对李泰的夸奖,宇文泰也不由得颇感诧异,转又叹息道:“已经很久没有从你口中听过对伯山如此公允的评价了,使他出任东南,的确是当年一大妙计。若非如此,如今东南纵然可陈南梁内乱而有所进图,但收获却未必能有如此雄阔可观。”

  “往年对他多有贬低,或是不忿他后来居上,或是希望彼此差距还能稍加遮掩。但是如今差距已经如此明显、群众尽知,若还只是一味贬低,只是越发暴露自己的浅薄狭隘。”

  宇文护先是苦笑一声,旋即便又说道:“何止是我啊,就连长孙长史前往荆州之后,都要对李伯山顶礼膜拜、极尽恭谨,如此才得以立足于荆府。我这么说倒也并不是再引阿叔猜忌,阿叔又岂会没有这样一点观人料事的智慧?

  李伯山才力再雄,所争抢不过是下属群众的风光罢了,阿叔自然不患不能制之。我等群众进言千端,但在事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将之取代,话说再多,徒增阿叔的烦恼,难道还要让阿叔亲自躬身处理李伯山的职事?”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沉默下来,他心中的确是有着类似的想法。对于李泰的越发势大,他不是没有考虑。但正如宇文护所言,无论李泰可不可信,他现在于东南的作用是难以取代的。就算自己即刻便要将之解职,又能派谁去取代其人?

  如今国中诸大将军中,无论声望还是功勋,李泰都已经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不考虑个人能力的话,柱国们或是资望勉强能压过一头,可放任柱国外出坐镇东南,结果只会更加危险!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宇文泰才又说道:“你亦知伯山在东南经营深广,来日进谋江陵若舍之不用,不只国人心意难平,恐怕萧绎也将笑我失治。”

  “江陵不只要进图,更要从速进图,李伯山不只要用,更要大用!”

  宇文护听到叔父这么说,便又连忙说道:“甚至中外府可以即刻下令以荆州进图江陵,李伯山若行,必将尽出其军,沔北必定空虚,届时派遣大将镇之、为其后继,亦是应有之义。其若不行,则江陵亦警,届时自会招引下游人马回援江陵,图复江北汉东以补其江防,荆州军力则将大使于南,无暇他顾。

  这是我为阿叔窃计何以抑制雄藩,其若进据江陵,则东南分治顺理成章,其若逡巡不前,则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便又皱眉沉思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抬眼望着宇文护沉声说道:“江陵今是梁国都邑所在,若欲进取,则不异伐灭其国,进退必须慎重。但你所言也确有几分道理,此事我还要再权衡一番,你暂时不要泄计于外!”

  宇文护见叔父虽然没有立即应承下来,但也将自己这番进计听在了心里,于是便连忙点头应是,接着才告退行出,哈欠连天的归舍休息去了。

  直堂中,宇文泰思绪仍然沉浸在之前宇文护所言当中,又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说道:“署中可有收取太原公李伯山所进奏章?若有,速速取来!”

第0782章 名王之爵

  当宇文护还在坚持不懈的在宇文泰面前给李泰上眼药的时候,李泰则趁着这难得的闲暇在家中宴请一下京中的故旧好友们,主要是李穆、田弘等原后军都督府的同僚们。

  宽阔的厅堂中,李穆神情复杂的看着儿子李雅动作娴熟的用小刀旋切着羊肉,一看这动作就是没少练习,那匀薄的肉片摊放在食案上,肥瘦相间、纹理细腻,就像是一片娇艳的花瓣,看起来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可问题是,谁家父亲会因为儿子有这一门手艺而感到欣慰,尤其是李穆这将门之家。他把儿子托付给李泰,那是为了才力长进、希望能够成材,可不是为的让儿子学做厨子的!

  当然他是不清楚,在李泰这里做厨子的标准那是比做三公还要高,就李穆这家伙想做也没得做。

  “武关以南,应是饭稻食鱼居多吧?”

  他有些隐晦的提了一嘴,正在认真切肉的李雅听到这话后顿时来了兴致:“阿耶要吃鱼?这我可更加拿手了,大将军都夸奖儿所制鱼脍乃是南北一绝!只不过适合做鱼脍的河鱼却不多,不知邸中有没有预备?”

  李穆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一黑,我为老大拼命,你给老大切鱼,老子怎么生出了你这个败类!

  李泰倒是不清楚李穆心里那点小九九,他端起酒杯来向着在座几人致意并笑语道:“往年共事府中,朝夕相对不觉有他,而今分任各方、动辄经年难见,如今总算得聚一堂,诸位大不必为我家节省酒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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