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滇挣扎怒道;“你们可知我是谁!敢动我陛下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梁烨如今自身难保, 他不是自诩情深要封你做皇后吗?那就让我们看看他舍不舍得拿江山来换你!敲晕了带走!”
王滇后颈骤然一痛, 意识彻底模糊之前, 他还是没忍住吐槽,到底是哪个天才想出来的企图用“感情”来威胁梁烨这种疯子。
简直就是脑子有坑。
他是被人用冷水泼醒的,灯火通明的大殿中,他恍惚地抬起头,对上了坐在主位上的崔语娴,她身边站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眉宇间同她有几分相似。
“这就是梁烨那个娈宠?”崔连冷笑一声:“看起来也不过如此。”
“大哥莫要胡言,此人乃是子煜的心腹重臣。”崔语娴的目光落到了王滇身上,和气道:“王大人,哀家兄长的手下没个轻重,让你受苦了,出此下策实在是被逼无奈。”
王滇抬起袖子抹了把脸,果不其然袖箭已经被摸走了,他冷着脸道:“太皇太后娘娘,不知下官犯了什么错,让您这般对待。”
崔语娴不急不换的起身,旁边的杨满赶忙去扶她,结果被她避开,她不喜不怒道:“寿宴一事,王大人真是好算计。”
王滇嘲讽一笑,“此事都是梁烨设计的,与我何干?”
“子煜那孩子可没你这般心机深沉。”崔语娴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他向来听话懂事,与世无争,除了脾气不好,一向孝顺哀家,这般缜密阴毒的计谋,哀家思来想去,也只剩下你了。”
“……”王滇觉得这锅扣得他实在冤枉,来不及想梁烨这个傻逼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崔语娴如此笃定,只冷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娘既然这么想,我费再多口舌也无益。”
“还敢狡辩!子煜一向懂事,最听哀家的话,可自从王大人出现在皇宫,子煜便愈发不听管教,哀家本以为他开始上朝是有所长进,谁知却不过是障眼法,被你迷惑得日夜流连后宫,不选秀纳妃,还将哀家养在身边的小重孙掳走……皇帝被你教唆得亲佞臣近小人,如今滥杀朝臣,民间更是怨声载道,王滇,你可知罪!?”
王滇眼底没有丝毫惧意,声音铿锵有力,“娘娘所说桩桩件件,我全都不曾做过,为何要认罪?反倒是娘娘您,把持朝政多年,纵容崔家和手下的人为非作歹,更是擅自更换北军领帅动摇君心,又以白玉汤那等阴毒之药挟制梁烨,鼓动黑甲卫谋反弑君,该知罪的到底是谁!”
“大胆!”崔连怒声道:“满口胡言!娘娘为了梁国殚精竭虑,岂容你如此污蔑!来人,把他给我绑了!”
崔语娴冷冷盯着他半晌,才笑了一声:“这场闹剧皆因你而起,便该由你来结束,王大人,你觉得子煜会不会为了你这条性命,放弃继续跟哀家作对?”
王滇信誓旦旦道:“他只会利用我,对我没有半分情意。”
“王大人话不要说得太满。”崔语娴叹了口气道:“哀家年纪大了,听你说话真是不顺耳,该给你些苦头吃涨点教训,免得哀家心里不痛快。”
王滇忽然真觉得自己的这条命有点悬。
两个时辰后。
议事殿。
整座宫殿被禁军守得水泄不通,然而宫门处却岌岌可危,高耸的宫墙外时不时传来厮杀声,被仓促安置在大殿中的诸位官员都噤若寒蝉。
梁烨坐在龙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里细长的柳叶刀。
李步几个暗卫护送着,拎着药箱匆忙地赶来,需要租上还沾着不知是谁的血,他刚想请梁烨移步后殿看伤,原本紧闭的宫门忽然被人推开,吱呀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陛下,快要顶不住了!”魏万林提着长刀进来跪在地上,声音悲怆又愤怒,“我们中了黑甲卫的计,他们意图谋反多时,如今太皇太后的黑甲卫和崔家的私兵已经将议事殿外面团团围住了!末将请命护陛下离开!”
话音落,大殿之中一片哗然。
“怎、怎么会这样?”许修德瘫软在地上,喃喃道:“黑甲卫之前不是已经被杀光了吗?”
“太皇太后手底下的黑甲卫远比明面上的多!而且崔家身为人臣,竟敢私自豢养私兵,恐怕早就想谋反多时了!”文玉怒声道。
“岂有此理!”崔运冷声道:“他们这是逼宫造反!”
底下的人群情激奋,龙椅上的人却出奇地平静,仿佛已经知道大势已去,他声音低沉道:“太皇太后逼宫篡位,禁军坚持不了多久,事到如今,诸位去留随意。”
霎时大殿中陷入了一片难言的寂静。
梁烨不是个传统意义上合格的君主,从前残暴疯癫的行事和几日前在寿宴上大开杀戒之事还历历在目,然而许多人又不免想起了这几个月他勤勉和气的表现,日日按时上朝一次都没有错过……
闻宗从座位上起身,颤巍巍地跪在了地上,“陛下受崔氏挟制多年,为求自保被迫同崔氏转圜多年,不惜背上一身骂名,老臣有愧先帝重托……老臣愿意誓死追随陛下。”
“臣愿誓死追随陛下!”崔运和卞沧等人也紧跟着跪了下来。
很快大殿中便跪了一大片,许修德谨慎地四处张望,发现晏泽跪下来之后,也紧跟着跪了下来,老老实实趴在了地上不敢动弹。
有一个小官员惊惶失措地喊出声:“不……不,我还不想死!你们为什么愿意陪着这个疯子去死!疯了,都疯了!”
他一遍喊着一遍往议事殿外跑去,魏万林想拦,却被梁烨抬手制止。
很快没有跪下的人开始犹豫起来,有人大着胆子往外跑,梁烨只是坐在龙椅上安静地看着他们,“君臣一场,朕权当积些阴德,想走的朕绝不拦着,诸位随意。”
话音落,便又有数十人携着家眷慌忙离开。
宫门外很快传出投诚的声音,紧接着便是为表忠心对梁烨破口大骂,文人骂起人向来不留情面,梁烨在他们口中从一个疯子彻底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梁烨姿势放松地倚靠在龙椅上,哪怕一身雪白的衣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威仪也丝毫不减,他睥睨着殿中跪着的众人,淡淡问道:“还有要走的吗?”
“臣等誓死追随陛下!”大殿里的声音震耳欲聋。
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局势所迫,又或者为了自己一身清名,总之是打算跟梁烨这个倒霉蛋一块死了。
梁烨脸上露出了个极其淡漠的笑容,“诸位爱卿忠心可鉴,朕知道了。”
不等众人细思他话里的意思,议事殿的大门被轰然撞开,跪在地上的大臣们被冲进来的黑甲卫和崔家私兵团团围住,兵戈相向。
数不清的黑甲卫如潮水般散开,让出了一条路,前面精兵开道,崔语娴气定神闲地被人搀扶着走了出来,扫了那些大臣们一眼,才将目光落在了梁烨身上,声音关切道:“子煜,你受如此重伤,哀家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来看看你,莫要怪祖母。”
梁烨面色苍白地坐在龙椅上,冷冷的盯着她,“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向来听话,哀家知道你是受奸人蛊惑才会犯下糊涂。”崔语娴笑道:“如今哀家已经将罪魁祸首找了出来,你我祖孙二人切勿因此落下误会,将人带上来。”
话音刚落,便有数名黑甲卫推搡着一个戴着枷锁和脚链,身着囚服的人进了殿,他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鞭痕,血迹在灰白的囚服上格外刺眼,脊背却挺得笔直,凌乱的头发后眼神锐利,对上了梁烨惊愕的目光。
梁烨猛地站起身来,却又摇摇欲坠,扶住了龙椅,怒道:“皇祖母这是何意!?为何要动朕的人!”
“子煜!”崔语娴骤然抬高了声音:“此人心术不正,奸邪惑主,正是因为你受他迷惑,听信谗言,才会犯下大错!哀家今日若不杀他,愧对先帝,愧对梁家的列祖列宗!来人——”
梁烨双目赤红,吐出了口血来,大喝道:“朕看谁敢动他!”
崔语娴满意地看着周围人的反应,放缓了语气道:“陛下,你不过是受此人迷惑失了理智,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你下旨将此人赐死,哀家便既往不咎,你依旧是大梁的皇帝。”
王滇看向梁烨,高声道:“陛下!崔语娴伙同崔氏拥兵谋反,臣一人死不足惜,可他们却堵不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臣与陛下引为知己,清清白白,绝无半点私情,苍天可鉴!他们以此来要挟陛下实在可笑!臣愿以性命证陛下清白!”
梁烨死死盯着王滇,掩在宽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王滇喊得嗓子有点疼,身上的伤也疼,眼底却狠劲未褪,对上了梁烨阴沉狠戾的目光,挑衅似地扯了扯嘴角。
“朕做不到。”梁烨往后踉跄了一步,跌坐在了龙椅上,面色颓然。
“子煜,你身为一国之君,怎可如此优柔寡断!”崔语娴满脸失望地看着他,“沉迷男色日夜厮混也就罢了,还不务朝政,听信奸佞之言在寿宴上诛杀忠臣,大梁在你手中朝不保夕……哀家绝不能坐视不理,你德不配位,今日哀家便替先帝废了你这国君之位!”
闻宗忽然挣开旁边的黑甲卫,怒声道:“崔氏,你不过是太皇太后!没有遗诏和圣旨,你有何权力废帝!”
“闭嘴!娘娘的话如今就是圣旨!”崔连如今已经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大声呵斥闻宗。
崔语娴脸色微变,狠狠的瞪了崔连一眼,崔连却已经顾不上她了。
“先帝并无其余子嗣,这可如何使得!”也有头脑清醒地质问。
“先帝驾崩时,皇十六子梁炫体弱被送去寒山寺修养,哀家为保他平安,便谎称他已经病死,但其实他一直都安安稳稳地活着,而且还为先帝生下了长孙,如今已五岁有余。”崔语娴微微抬起下巴,冷声道:“无论是皇十六子还是皇长孙,都有资格继承大统!梁炫如今就在宫中!”
在一片哗然声里,王滇和梁烨的目光倏然交汇,又不着痕迹地移开。
他终于知道梁烨演这出戏的真正目的所在了。
恐怕那梁炫在崔语娴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就彻底暴露了身份。
兴庆宫地底的密室中,有暗卫匆忙跑了进来,“公子,有数万精军攻破了北城门!”
坐在轮椅上的人放下了手中的书简,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了那张昳丽苍白的脸,冷淡问道:“北军的旗?”
“回公子,是……是南军焦少帅的旗。”那暗卫道。
崔琦看向桌子上的书简,语气中带上丝微不可察的遗憾,“这本书读不完了,好好收起来吧。”
第81章 大葬
大殿之中众人神色各异, 梁烨强撑着站在高阶之上,良久之后才缓缓抬起头,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阶。
其余人屏息凝神, 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他停在了离王滇几尺之外, 崔语娴的士兵拿剑将他团团围住, 却又畏惧他身上的气势,被逼得连连后退。
“朕在位十余年, 的确庸碌无为。”梁烨抬起头, 看向崔语娴,“但你强加罪名逼朕退位,朕若答应,那才真是愧对大梁, 愧对百姓!”
崔语娴脸色一变, “你——”
“朕同王滇引为知己,惺惺相惜,却被你扭曲成了宠幸娈臣,倘若朕真得心悦于他, 那必然要明媒正娶聘为皇后!”梁烨笑着看向王滇。
王滇先是愣了一下, 旋即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种话, 就算是假设,以后也有得是机会让人拿来做文章, 傻逼。
梁烨突然抬高声音道:“皇祖母, 朕昔日念祖孙之情, 对你一忍再忍, 退让许久, 可你不仅不知悔改, 先是纵容黑甲卫刺杀弑君, 今日又谋反逼宫,篡权夺位,朕就算是担上这个不孝的罪名,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混淆皇家血脉!坏我大梁百年基业!”
崔语娴沉下脸道:“你什么意思?”
“梁炫早已于五年前病死在寒山寺。”议事殿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众人循声望去,便看见崔琦推着轮椅进来,大约是风凉,他艰难地咳嗽了两声,青白虚弱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薄红,顶着崔语娴惊愕的目光道:“我同十六殿下乃是至交好友,亲眼见他病逝,而你连他的幼子都不肯放过,逼他喝下白玉汤那等阴诡之药,如今又要我假扮十六殿下……崔语娴,就算你骗得了天下人,也骗不了你自己!”
“胡说!你明明就是梁炫!”崔语娴眼底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慌乱,但很快她就镇定了下来,“梁炫,你竟然敢背叛哀家?!你那幼子——”
“事到如今你何必再强撑。”崔琦神色淡淡道:“你谋害先帝十余名皇嗣,残害嫔妃,又纵容崔氏兄弟仗势行凶,侵吞良田皇庄,卖官鬻爵,建立内朝使得朝廷乌烟瘴气,更于前不久主谋科举舞弊一案,若非陛下力保,多少无辜学子将命丧你手,如今你谋反逼宫,崔氏,你做的恶事天理难容。”
“满口胡言!”崔语娴厉声道:“来人!把他给哀家带下去!”
话音刚落,议事殿四面八方的窗户被人破开,数不清的士兵身披重甲手持箭弩,齐刷刷地对准了大殿之中的黑甲卫。
一位着红衣黑甲的少年将军手执长枪大步踏入殿中,朗声道:“焦文柏之子焦炎率南军铁六部奉皇命入宫平叛!叛军杀无赦!”
他眉眼明亮,然而周身都是血腥肃杀之气,围住了议事殿的士兵也俱是浑身浴血,显然早已经历了场恶战,然而最令人心惊的是,人都被杀完了,崔语娴竟半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崔琦,“是你!你竟敢拦住消息!”
崔琦神色淡淡,“娘娘凭空栽赃人的本事还是如此精湛。”
崔语娴恨恨的望着他,又满是怒意地看向梁烨,“好啊,你们竟然联合起来算计哀家!梁烨,你真是好本事!”
梁烨嗤笑了一声:“崔氏,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认罪么?”
“哀家没错!哀家是大梁的太皇太后,是先帝嫡母,哀家为大梁做了这么多事——”她往后踉跄了一步,痴痴笑道:“当年你登基时不过是一八岁稚儿,你懂什么?你会什么!?若不是哀家撑起来,你以为会有现在的大梁!?梁烨,你当真是忘恩负义!”
“当年先帝子嗣十余人,太子早已能继承大统,更有底下数位皇子,若不是你下毒手,如何会逼得陛下八岁登基!”闻宗怒声道:“崔氏,你已至穷途,还不快伏首认罪!”
“哀家没错!”崔语娴环视周围一遭,忽然夺过了旁边黑甲卫手上的长剑,抵在了王滇脖子上,冷笑道:“好啊,梁烨,你要哀家死,哀家也要带着这个佞臣死!哀家养了你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在意别人,你跟你那个爹一样,都是痴情种,哀家倒要看看,王滇死了,你还能活多久!”
王滇本来戴着枷锁镣铐动弹不得,脖子上还架着两把刀,这会儿脖子上又多了把利剑,他连喘气都变得小心翼翼,颇为离谱地看着崔语娴。
不是,争权夺利失败,这种时候坦然认输多潇洒大气,拿他一个无足轻重的小棋子撒什么气?
崔语娴拿剑没个轻重,王滇脖颈瞬间一凉,转眼就见了血,梁烨眯起了眼睛,冷声道:“崔氏,你若认罪,朕可以饶你不死。”
崔语娴笑道:“哀家知道你恨,你觉得是哀家杀了你父皇,逼死了卞馨,天真!子煜啊子煜,你浑浑噩噩这么些年有什么不好,有哀家在一日,你这皇位便稳一日,却非要学你父皇自作聪明,你且看吧——看着这梁国如何分崩离析!”
“朕如何做是朕的事。”梁烨抬眼面无表情地看向王滇,袖中的柳叶刀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掌心。
王滇瞥见他细微的动作,不赞同地冲他皱了皱眉。
崔语娴该死,也杀得,却唯独不能由梁烨来杀,纵使她罪孽滔天,可名义上终归是梁烨的祖母,若崔语娴死在梁烨手里,弑亲的罪名就会被永远钉在他身上,天下人的唾沫会将他淹死。
不能杀,杀了就白费功夫了。
梁烨下颌紧绷,死死地盯着王滇,忽然笑道:“王大人忠君爱国,若祖母杀了他,朕定然会让他风光大葬。”
饶是王滇知道他在说反话,但听见“风光大葬”四个字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好你个梁烨,真是嘴抹了蜜。
崔语娴不确定地攥紧了手里的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此人也不过是你抛出来的棋子,哀家还当你们多么情深义重,让他受刑时半个字都不肯吐露,早知如此,哀家便不该用鞭刑,合该用酷刑让这等愚忠之人开开眼!这就是他忠心的帝王!”
梁烨淡淡地看了王滇一眼,面不改色道:“拿下。”
王滇脖子骤然一凉,紧接着颈上的枷锁就应声而裂,下一瞬就被人死死箍进了怀里,身上的伤口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疼,疼得他面容狰狞又扭曲。
崔语娴低头看着穿心而出的长剑,往后踉跄了两步,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拿剑的人。
杨满哆嗦着松开了手,声音颤抖,老泪纵横道:“娘娘……娘娘您走好。”
崔语娴“嗬嗬”地倒抽了两口气,嘴里吐出的血沫子让她连话都说不清,最后重重摔倒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死不瞑目。
下一瞬,整个大殿血花四溅。
朝阳自天际缓缓升起,初冬的清晨带着股肃杀的冷意,霞光透过破败不堪的窗户照射进来,高阶之上的龙椅染上了层淡淡的血色。
大殿之中粗暴的杀戮看得王滇有些反胃,他转过头,不着痕迹地推了梁烨一下。
哪怕大殿中的朝臣刚刚死里逃生,这会儿正处在惊惧之中,眼神也照样好使。
梁烨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面色阴沉地瞪了他一眼,将浑身都是血的人打横抱了起来,快步往后殿走去。
“梁烨!”王滇这会儿恨不得直接晕过去,偏着头低声咬牙道:“疯了吗,快放我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这不是摆明了想告诉别人他俩有一腿?
想起方才他还信誓旦旦说自己跟梁烨清清白白,这样岂不是啪啪打脸。
梁烨大步往前走,“李步!”
李步提起药箱赶忙跟上。
直到拐进了后殿王滇才松了口气,紧接着眼前一阵发昏,他后知后觉想起梁烨身上的伤,“你不要命了!放我下来!”
梁烨置若罔闻,大步走到床边将人放到了龙床上,“李步!”
“老臣在。”李步小跑着跟了上来,心惊胆战道:“陛下,您身上的伤不宜用力。”
“看他。”梁烨黑着脸道:“朕无事。”
王滇身上大部分都是鞭伤,肚子和胸口上有大块淤青,像是被人踹出来的,脖子上的伤口还在淌血,整个人看着伤痕累累,苟延残喘。
偏偏他本人还无所觉,皱着眉道:“死不了,给你省了笔丧葬费。”
梁烨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云福忽然进来通传,“陛下,焦炎将军在外求见,闻太傅等人也想求见陛下……”
“赶紧去,别耽误正事。”王滇拍了拍他的胳膊,对李步道:“你先帮他把胸口的洞处理一下。”
梁烨饶是再不满意,最后也不得不匆忙离开了后殿。
王滇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李步小心翼翼地给他处理着身上的伤口,安慰道:“大人,这些鞭伤虽看着吓人,但都没触及根骨,不会有大碍。”
王滇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那人打得时候收着力道,他几乎瞬间就判断出对方很可能是梁烨安插进去的人——梁烨这般心思缜密,若真不想让他死,哪怕做戏也是要做足准备的。
不过就是很让人不爽罢了。
他在一片混沌中恍然想,梁烨果然是个心狠手辣思维缜密的帝王,其余的事情他都能勉强猜个八九不离十,唯独崔琦的事情,他是万万没想到。
崔琦就是梁炫,崔语娴一直将人养在崔家,却故意放出梁炫之子出来扰乱视线,她真正要推上位的是崔琦,可他却单纯地将崔琦当成了个郁郁不得志的世家公子,甚至还试图拉拢……梁烨倒是好耐心,竟耐着性子陪他做戏去劝说崔琦,实际上却早就暗中将崔琦策反了过来,打了崔语娴一个措手不及——
同时也很好地解释了为什么他让权宁带走那个小孩,梁烨半点都不着急,甚至故意不管借此来稳住他。
梁烨藏在疯癫乖张的迷雾里,精细巧妙地利用着所有人,半真半假地落子,虚虚实实,用一个崔语娴完全来不及反应的速度,迅速而又血腥地实现了权力的更迭。
设身处地的想,若他坐在梁烨的位置上,完全做不到如此迅速。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梁烨说不定已经布好了更多的局。
身上的伤和脑子一阵阵地发疼,王滇拒绝再去想这些东西,从梁烨疯疯癫癫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就下意识地将对方当成了个没人疼没人爱被活活逼疯的傀儡皇帝,此后再多阴谋与算计,都没能让他摆脱这个刻板印象。
真他妈牛逼。
王滇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睡梦中都在浑浑噩噩地分析梁烨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如何巧妙地布局,怎么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奈何睡梦中智商有限,还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最后就只能逮住梁烨暴揍一顿来发泄。
他是被人活活亲醒的。
睁开眼,刚才在梦里被他暴揍的人正笑得一脸无辜乖巧,“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王滇嘴唇被亲得刺痛,他麻木的抹了把脸。
梁烨眸光幽深地望着他,“崔语娴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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