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明月》作者:归鸿落雪.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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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烨伸手掐住他的脸,阴森森道:“是崔家那个病秧子吧?他都被你看得低头了,啧,一个瘸子。”

  “唔。”王滇拍开他的手翻了个身。

  “朕在同你说话。”梁烨又把他给翻回来,“你觉得他好看?”

  王滇困得要命,敷衍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法。”

  梁烨一脸震惊。

第44章 通宵

  “你真是越发放肆了。”梁烨被他这句话堵得不上不下, 很想反驳些什么,但竟然一时之间找不出合适的措辞,咬牙切齿道:“朕如何想你自然没办法。”

  “嗯, 都是我的错。”王滇沉沉闭上了眼睛。

  “本就是你的错。”梁烨气闷地瞪了他半晌, 终于抓住了重点, “呵,敷衍了事。”

  王滇感觉已经睡了过去, 又被人捏住口鼻生生憋醒, 他一脸疲惫,耷拉着眼皮看着精力旺盛的梁烨,“祖宗,你到底想干嘛?”

  梁烨啃了一下他的嘴角, 不满道:“你是不是想用那个病秧子?”

  “人家有名字。”王滇对崔琦的第一印象还是很好的, 便扛着疲惫强撑着说道:“他不受崔家重视,除了不良于行外不管是德行还是才能都不错。”

  “主要是他长得好看。”梁烨笃定道。

  王滇艰难地睁了一下眼,“你分明也觉得他生得好看,自己动了心思偏要栽赃我。”

  梁烨再次震惊, “朕没有。”

  王滇闭着眼睛懒懒笑了一声:“龌龊。”

  梁烨不爽地晃醒他, 阴恻恻道:“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污蔑朕的清白。”

  “你有那玩意儿么。”王滇打了个哈欠, 伸长胳膊将人抱住,胡乱地亲了他一下, “睡觉。”

  梁烨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王滇察觉到某种危险, 又艰难地睁开眼睛警告他, “你要是再对我做什么, 你就是浑身缠满红绳子也别想让我原谅你。”

  他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梁烨的动静, 人似乎已经起身离开了,王滇虽然很想睁眼看一看,但实在困得要命,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鼻子上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他睁开眼睛,就看见在昏黄的烛火下,梁烨兴致勃勃地望着他,手指间缠绕着细细的红绳子,如同蜘蛛织网般将他细细密密缠绕在了床榻之上,交错缠绕的红绳上缀满了数不清的金色铃铛和叶片,他只稍微动一下,周围便发出细碎悦耳的铃音。

  梁烨慢条斯理地将红绳往他腿根处缠,一边缠一边暧昧又亲昵地亲了上去,齿间还咬着薄薄的皮肤,留下道道红痕,“朕同那崔琦谁更好看?”

  王滇听见了风吹动窗户的窸窣声,那些扰人的红绳在空气里和烛火中氤氲成大片模糊的光晕,铃铛叶片应声而响,宽大的袍袖打翻了案台上的烛火,而后他将不断撩拨着自己的人压在了铺天盖地的红里……

  王滇猛地睁开了眼睛,心有余悸的盯着床帐上被风吹动的流苏,然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

  “梦到什么了?”一道慵懒又欠揍的声音在他耳朵旁边响了起来,然后声音的主人满是深意地瞥了他一眼。

  王滇猛地躬起身子躲开他没轻没重的爪子,想骂人,但话到嘴边,梦里旖旎的画面又陡然浮现,梦里被他欺负得乱七八糟的人正支着脑子戏谑地调笑他:“大早上的真精神。”

  “有病。”王滇没什么底气地骂了一句,不自在地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大惊小怪。”

  “要不你摸回来。”梁烨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腰下放,王滇触电一般猛地蹦起来,怒道:“滚!”

  梁烨心情愉悦地笑出了声。

  因为这个梦王滇早朝时都有些心不在蔫,直到曾介出声才让他回神,“陛下,科举舞弊绝非小事,臣请陛下彻查此事!”

  王滇整个人陡然清醒过来,“你说什么?”

  “陛下,今次科考,有河西郡广远县长霖书院学生荀曜泄题,同院三人皆出现考卷答案雷同。”曾介沉声道:“荀曜成绩居于榜首,其余二人分列榜眼探花,此等荒唐事实在是闻所未闻!”

  “陛下,虽说长霖书院前些年出过状元探花,但也绝无同一年同一榜出三人且答卷雷同的情况。”崔运忽然出列道:“只是正如曾大人所说,此事实在荒唐,就算真的泄题舞弊,这三名学生也不会如此招摇,恐怕是别有内情。”

  “崔爱卿说得有理。”王滇也觉得此事蹊跷,他看了一眼难得开口的崔运,刚要说话,就见晏泽出列道:“陛下,如今广远县县令乃是百里承安大人,百里大人下放前,曾主持过一段时间的科考出卷事宜,究竟是别有内情还是有些人为了一己私利有意为之,还请陛下明鉴。”

  “陛下,百里承安大人只是很早之前安排过翰林院出卷者的起居事宜,并无机会接触答卷,何况那时候最终题目还未确定,晏大人此言实在牵强。”礼部尚书冯清出列道:“更何况百里大人的品行高洁刚正,诸位都有目共睹,臣敢以性命担保,他绝不会做出此等荒唐事!”

  “冯大人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许修德从河西回来,吃了不少苦头,整个胖老头都清瘦了一圈,他捻了捻胡子,“我此次去河西郡,但见百里大人郁郁寡欢,言行对陛下多有不敬之意,他顺风顺水这些年忽遭贬黜,急功近利也是有可能的。”

  “许大人,您怕不是忘了您在河西遭遇劫匪,是百里大人不顾性命救你于水火!”

  “我只是就事论事,绝不掺杂其他感情在里面……”

  “行了,不要吵了。”王滇在上面抬了抬手,底下倏然一静。

  “此事还没有定论,但科举舞弊不可助长。”王滇沉声道:“舞弊一事交由崔运全权调查,务必要找出荀曜等人是从何处得来的考试题目,令,为公平起见,此次科举成绩作废,十日后重新开科考试,由闻太傅,晏泽,卞沧出题,冯清,曾介,许修德监考。”

  下朝之后,王滇留下了卞沧。

  卞沧已有五六十的年纪,却丝毫不见老态,身形清隽如鹤,尤其那双眼睛沉稳清澈,仿佛看透了一切,却偏偏什么都不会说,偶尔兴致来了才会随大流演上那么一演,自打从梁烨嘴里听说了卞馨和卞云心的事情,他就对卞沧上了心,发现这位也是个戏精。

  “卞爱卿,你可知朕为何让你命题?”王滇请他落座。

  卞沧垂首道:“臣才疏学浅,恐当不起如此重任。”

  “哎,爱卿可是新德元年先帝钦点的状元郎,先帝说你才高八斗有将相之才,切莫妄自菲薄。”王滇想起之前翻过的起居录,虽然连记录之人都觉得这是梁华醉酒荒唐言,但自从梁烨给他看了梁华留下的山洞,他就觉得未必是荒唐糊涂话。

  “臣不敢。”卞沧起身跪到了地上。

  “卞爱卿使不得。”王滇赶紧去扶他,试探道:“母后乃是卞大人义女,照理朕该喊你声外祖父的。”

  “臣受之有愧,担不起陛下厚爱。”卞沧周身一冷,看他的目光带着某种无法掩饰的厌恶,“请陛下不要玩笑。”

  王滇面色如常地将他扶起来,“爱卿不要多虑,朕之所以让你命题,是真的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而且有一点,朕看了近三十年来的科举考题,所出之题虚无缥缈落不到实处,如今南赵东辰早已开始大刀阔斧改革科举,虽说此举对梁国来说还不到时机,但朕还是希望卞大人能从这次出题开始,让那些浮躁华丽之言转向切实可行的治国之道,为朝中网罗到真正的人才。”

  卞沧微微讶异,“陛下,您该同闻太傅和晏大人商量此事。”

  “闻太傅年纪大了,何况他有更要紧的……”王滇点到即止,深深地望着他,“晏泽是谁的人,想必您比朕更清楚,改革之事,伤筋动骨,绝非一日一时之功,却可利在千秋,也许要等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但总归要有个开始……”

  卞沧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看向王滇的目光带了审视的意味,“陛下当真如此想?”

  “当真。”王滇目光坚定道:“这点星火,就握在卞大人手里,未来能否成燎原之势,全凭大人能耐。”

  他想起自己之前熬夜看得那些案卷,卞沧在河东郡一个小县城里曾轰轰烈烈改革学制的事迹让他震撼良久,他笃定卞沧会应。

  卞沧沉默良久道:“陛下可知如今形势有多艰难?便是改革也该等在安定之后。”

  “卞大人,”王滇说得慢,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朕等不起,梁国也等不起了。”

  卞沧终于抬起了头,“臣虽不才,但愿为梁国一试。”

  王滇同他聊到天色将明,才暗中让充恒将人送回了卞府。

  他抬头看着房梁上耷拉下来的爪子,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陛下,听墙角听得舒服么?”

  梁烨悄无声息地落下来,隔着桌案拿过了他手里的茶杯,饶有趣味道:“你这张嘴是不是能把死人也说活?”

  “那还是有些难度。”卞沧应下来让王滇心情颇好,拿起茶壶给梁烨添了半杯茶,精神奕奕道:“卞沧还是很能拎得清的,将来他必有一番大作为。”

  梁烨嗤笑,“半截入土的死老头子了。”

  “时不我待啊陛下。”王滇还停留在跟卞沧议事的状态里没出来,在桌案后踱了一圈步之后道:“如今禁军握在咱们自己手里,以后起码能睡个安稳觉,下一步就是想办法拿了南边的兵权,比起楼烦,南赵和东辰才是大患,兵权到手,你才算有了真正跟崔语娴打擂的资本。”

  桌上的烛火堪堪燃尽,噗嗤一声灭了只剩两缕细烟,窗外天光熹微,淡淡的光洒在了王滇脸上,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严肃又沉稳,却又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宽容和仁厚,那身龙袍穿在他身上,恍惚间有了君临天下的气势 。

  梁烨身体往后倾手撑在了案几上,嘴里还吊儿郎当地叼着王滇喝过的那杯茶,王滇大概是没听到他的回应,抬起头来看向他,眼里还带着点疑惑和茫然。

  梁烨咧嘴一笑,嘴里咬着的茶杯掉了下来,稳稳当当落在了他掌心里。

  “不想谈就算了。”王滇好似后知后觉意识到了自己的僭越,抬手使劲揉了揉眉心,“今日休沐,我先去睡一觉。”

  梁烨转着手里的茶杯,盯着里面的茶水片刻,抬手揪住了他的玉佩穗子,将人扯了回来。

  这会儿王滇通宵的疲乏才涌上来,他无可奈何又有些烦躁地看向梁烨,正香开口说话,梁烨就将那剩下的半杯茶抵在了他唇边,扣住他的下巴半推半就地给他喂进了嘴里。

  这厮手上没个轻重,王滇险些被呛到,茶水从嘴角溢出来顺着下巴淌进了脖子里,烫得皮肤微微泛红。

  梁烨垂眸盯着那里,指腹碰上去轻轻摩挲着,良久才开口道:“朕现在有些不喜欢你太聪明了。”

  王滇面色未变,“所以?”

  梁烨将额头靠在了他肩膀上,伸长胳膊搂住了他的腰,闷声道:“若你有朝一日不再为朕所用,朕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第45章 荷花

  王滇踏踏实实睡了大半天, 晌午被云福喊起来用午膳的时候骨头都是酥的,坐在床上抱着被子愣神。

  “陛下,吃了午膳再睡。”云福拿着湿帕子递到他手边, 温声哄劝道:“今儿有您爱吃的桃花卷。”

  “唔。”王滇耷拉着眼, 拿着帕子胡乱地往脸上擦了擦, 又想往后倒,云福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肩膀没让他再躺下, 低声提醒:“王滇先生等您小半个时辰了。”

  王滇本人打了个哈欠, 不冷不热地瞥了他一眼,云福讪讪笑道:“陛下,奴婢伺候您穿衣。”

  “朕自己来。”王滇拿了外袍披上就大步外走,云福哎哟了一声, 追在他后边着急道:“陛下, 这可使不得。”

  可惜他腿短,王滇将他甩在后面一大截,只好苦着脸快步跟在后面。

  他推开门的时候,梁烨正在温酒, 见他进来, 指着那道桃花卷道:“朕特意让人做的, 尝尝。”

  王滇困意还未全消,披着外裳坐在他对面, 拿起帕子来擦了擦手, 直接用手捻了一块吃, 入口外皮酥脆松散, 内馅软糯香甜, 他慢条斯理地啃完了一块, 梁烨也温好了酒, 递到他手里。

  “你这般爱干净,怎的吃点心还用手拿?”梁烨学着他的动作拿了块桃花卷,吃得也很香,不过比王滇快得多。

  “点心不用手用什么。”王滇舔了舔嘴角的点心渣,喝了口温酒,虽然还是不习惯梁烨总是喝温酒,但也别有一番滋味,这点度数还不如超市里卖的酒精饮料,他喝两坛子也醉不了,很快就闷了两杯。

  “慢些喝。”梁烨道:“吃醉了发疯朕可不管。”

  王滇吃了几块点心就拿起筷子来吃菜,闻言道:“醉不了,这点酒还不如白水。”

  梁烨挑了挑眉,“你喜欢喝酒?”

  “谈不上喜欢,工作需要。”王滇确实有些饿了,每道菜都尝了一遍,“场面上总要应酬。”

  梁烨倒是没什么食欲,王滇吃哪道他就跟着他夹哪道,故意学他的语气,“你的‘工作’是什么?”

  王滇对自己的过往极少提起,梁烨除却刚开始问过,也没多大兴趣,但是现在却起了探究的心思。

  “一介小小商贾。”王滇扯了扯嘴角,“按你们的说法,士农工商,我这种排最末尾。”

  梁烨眯了眯眼睛,“那也该是富甲一方的大商,或许富可敌国?”

  “可不敢,本人遵纪守法,按时缴税,积极响应国家号召……”王滇不知道为什么有发晕,撑着头看着碟子里的丸子。

  “那你都是做的什么买卖?”梁烨觉得有意思极了。

  “唔。”王滇皱了皱眉,“那可多了去了,我妈搞矿业起的家,我爸热衷于房地产,他俩把摊子扔给我之后……我原本自己搞得互联网,想着那块地拿下来之后,就开始接洽新媒体……你知道什么叫商业圈么?”

  王滇拿了根筷子蘸了水在桌子上划拉,拧着眉道:“城东的CBD一旦建起来,商业圈搞好了,我就可以顺势往邻市发展,那里才是将来的主战场……而且那些大大小小的科技公司进驻,我盯了个搞芯片的公司两三年,他入驻,合作、合并或者收购……芯片啊,那才是关键的技术,就跟你想把梁国拿下来,最紧要的是兵权……这么比喻也不太恰当。”

  王滇拿着筷子轻轻点了点桌子,使劲咬了咬牙,“省长他亲外甥跟我争城东这块地,你知不知道我动了多少关系才拿到的投标资格……没日没夜的加班喝酒那都是小事,关键这是块可遇不可求的踏板……集团里那些各怀鬼胎的老东西顺便就能收拾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出神道:“只差最后这顿酒……就能谈下来。”

  梁烨虽然大半都听不太懂,但却能感受到王滇的崩溃,他给王滇斟满了酒,懒洋洋道:“不过是块小小的地,这偌大天下,你喜欢何处朕都给你。”

  王滇托着腮端着酒冲他笑,温热的酒洒了一手,“你不懂。”

  “你家乡究竟在何处?”梁烨托着酒杯又半逼半迫让他喝了一杯,“你从不肯提及。”

  “说出来吓死你。”王滇懒洋洋地笑了一声,端着空酒杯抬起根手指虚虚地描画着他的眉眼,“但凡换个人像你这样对我,信不信我拼着同归于尽也弄死他?”

  虽然是狠话,但梁烨却听得心花怒放,甚至还没来得及细想这里面的关系,他就得意地点了点头,“朕同别人自然不同。”

  “因为你不是别人。”王滇看向他的眼神有些聚不了焦,温热的指腹点在了他眉心,他神情专注地望着梁烨,眼底沁出了丝笑意,“你就是我。”

  梁烨眨了眨眼睛,而后不屑道:“不过是长得——”

  “一模一样。”王滇接过了他的话,指腹顺着他挺直的鼻梁往下滑,最后停在了他微凉的鼻尖上,目光是罕见的温柔,还带着些难以解释的心疼和过分的亲昵,“再过上几百年,你就会成为王滇,爹疼娘爱,平安顺遂……做个追名逐利的普通人,活得也算痛快。”

  梁烨有些愕然地张了张嘴,垂下眼睛嗤笑道:“还酒量好,喝醉都开始说胡话了。”

  “信不信随你。”王滇拿着酒杯收回了手,低着头自顾自笑道:“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时代,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回去……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突然消失不见,你就算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了。”

  梁烨脸上的笑意陡然凝固。

  “是有点让人难过。”王滇支着头冲他笑,“虽然前了不知道多少世的王滇很让人讨厌,但有时候还挺招人疼的。”

  “你喝醉了。”梁烨冷着脸道。

  王滇将酒杯放到他手里,示意他再斟满,“你故意灌醉我,不就是想打探我的来历么……我们两个,前世今生,原本是见不了面的。”

  ‘……不过看你二人,本该动如参商,永无相见……死劫啊小师叔。’

  项梦的话适时在梁烨脑海中响起。

  “荒谬。”梁烨皱着眉说。

  “嗯,荒谬至极。”王滇赞同的点头,见他不动,自己拿过酒壶来斟满了酒,顺手也给他满上,“我刚开始确实是起了取而代之的念头,但就你梁国这个烂摊子,现在白送我都不想要,你大可放心,来日若有幸事成你君临天下,我只盼着你能顾念咱俩这八百辈子都修不到的狗屁缘分,放我条生路……若真要杀我,我也理解,好歹你是个皇帝,孤家寡人无情无心才能坐得稳。”

  梁烨端起了手里的杯子,沉声道:“只要你不背叛朕,朕不会把你怎么样。”

  “陛下,人心易变啊,便是父母儿女亲夫妻,也会为了权势名利斗得你死我活,何况你我。”王滇很随意地同他碰了个杯,声音里带着醉意,喟叹一声:“你甚至从未信我。”

  梁烨说:“朕从不信任何人。”

  “好歹是你自己。”王滇闭上了眼睛,眉梢眼角都带着愉悦的笑。

  梁烨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定定地望着他,“你说的话朕一个字都不会信。”

  王滇像是醉得睡了过去,往身后的软榻上一躺,“不信就对了,信我就找机会杀了你。”

  梁烨看着醉得一塌糊涂的人,将手里的酒杯缓缓地放在了桌子上。

  ——

  后宫,康宁宫。

  含苞待放的一大捧荷花安安静静地躺在廊檐下的阴凉处,推开门的小宫女看见之后面上一喜,弯腰将那些花抱了起来,转身进了门。

  “太妃娘娘,那人又送花来了。”小宫女抱着荷花笑道:“奴婢瞧着像是御花园锦鲤池那边的荷花,听说陛下爱惜得紧,从不让别人摘呢,如今却送来了这么大捧,真是胆子大。”

  正对着镜子梳头的女子微微偏头看了一眼,“找个宽敞些的水缸放上吧。”

  “是。”小宫女性子尚活泼,抱着花兴致勃勃地找水缸去了。

  站在太妃身旁年纪稍长的宫女忍不住担忧道:“娘娘,他胆子也太大了些,这是生怕您平日里闲言碎语受得不够多,前些日子连陛下想纳您入后宫的流言都传出来了……”

  “小孩子心性罢了。”谈亦霜语气里倒没什么波动。

  “小白眼狼。”宫女恨恨又无奈,“当年若不是您帮着陛下看顾他,他一个还没断奶的小娃娃如何在这吃人的后宫中活下来,如今翅膀硬了胆子也敢上天,竟敢肖想您。”

  谈亦霜笑道:“陛下向来惯他,他不知轻重也无可厚非,过去这股热乎劲就自己寻别的玩去了。”

  “陛下惯他,您也惯他,他才这样越来越放肆。”宫女愁眉苦脸道:“太后本来就看您不顺眼,这事一旦传出去,还不知道她要怎么对付您呢。”

  “先帝早就不在了,她还能如何。”谈亦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先皇后之事我有错在先,她恨我应当。”

  “可您当时才多大?不过是——”

  “好了,不提这些旧事了。”谈亦霜起身道:“随我去看看荷花吧,想必他也费了不少功夫,回去还要挨陛下的骂。”

  宫女无奈地叹了口气。

  烈日当空,心情憋闷特意过来赏花散心的梁烨站在锦鲤池前,看着一池子光秃秃的荷叶杆子陷入了沉默,良久才开口:“充恒。”

  向来随叫随到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出现,无辜的看着他。

  “朕依稀记得,”梁烨指了指那满池子的残叶浑水,“原先这池子里应该开满了荷花。”

  “是吗?”充恒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梁烨负手看着台阶上的泥脚印子,幽幽道:“朕还依稀记得嘱咐过你,等这池子荷花开了要让王滇来看。”

  充恒抬头望天,“是吗?”

  梁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充恒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属下路过看这花开得好,一时没忍住。”

  “没忍住送去了康宁宫。”梁烨冷飕飕的给他补全了剩下的话,“瞧你这点出息。”

  充恒低着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主子你不也是……”

  “朕跟你能一样吗?”梁烨转身一脚把他踹进了池子里,居高临下道:“什么时候花长出来你什么时候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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