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见李卫脸色微沉,忙道:“好了,老师,我知道您担心什么,担心以后您不在京城,没有人能与我出主意打探消息,所以才想要我去姑姑帮忙的。”
“您放心,我都知道的,我会将您的话放在心上的,绝不逞强。”
李卫这才含笑颔首。
有些话他不好直言,女子的名声大过天,先前年珠几次差点遇害,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众人又寒暄几句,李卫便带着他那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离开了京城。
已订了亲的李星柔瞧见父亲的马车直至消失不见,终于忍不住,眼泪簌簌落了下来。
年珠本是有些伤感的,但见状只能先安慰哭哭啼啼的李星柔。
“从京城到浙江路途又不算远,你若什么时候想去浙江,只管去就是了。”
“我听说浙江有许多好吃的呢,像什么松糖、双炊糕、叫花鸡等等,都十分有名。”
“我最喜欢的可是叫花鸡,外面裹上泥巴,用荷叶包着烧着吃,这鸡肉已提前腌好,烧出来的鸡肉不仅又嫩又香,还带着荷叶的清香……”
民以食为天,她一搬出叫花鸡来,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李星柔因李卫要离京,已连续多日未吃好睡好,如今再听说这喷香喷香的叫花鸡,好奇道:“……那便宜坊有叫花鸡卖吗?”
“便宜坊倒是没有叫花鸡卖,不过……”年珠环顾李星柔众人一圈,发现所有人似都对这叫花鸡很感兴趣的样子,笑道,“不过有我在,保准能叫你们吃上叫花鸡。”
顿时,众人对李卫离开的不舍之情淡去了许多,一个个倒对这叫花鸡感兴趣起来。
年珠虽不擅做菜,但擅指点,一人能顶三厨子。
巳时还未过半,厨房里就飘出香味来。
李家人不少,灶里丢进了三只裹着泥巴的叫花鸡,三只叫花鸡威力不小,惹得坐在院子里等着的李星柔频频吸鼻子。
“这叫花鸡闻起来还是怪香的,方才你说叫花鸡要提前腌制,咱们是临时起意,做出来的叫花鸡能好吃吗?”
年珠笑道:“味道肯定是要提前腌制的叫花鸡差上不少的。”
“不过这鸡可是便宜坊司掌柜养的宝贝,叫珍珠鸡,从小喝的是山泉水,吃的是珍珠米和各种虫子,肉质比普通鸡要嫩上不少不说,一只只有两斤重。”
“这珍珠鸡我从前吃过两次,不瘦不肥,肉质细腻,味道差不了。”
说话间,她似是觉得厨房飘出来的香气是愈发浓郁:“再说了,万物皆可蘸,味道不够,蘸水来凑嘛!”
鲜嫩嫩的叫花鸡配上好几种不同的蘸水,光是想一想就叫人觉得食欲大开。
她正与李星柔说话呢,就瞧见有个小太监回来与聂乳母回话。
这人正是方才年珠派出去请岳沛儿的小太监。
虽说年珠如今因年若兰有了身孕再次入宫,但岳沛儿却仍住在年家,她知晓岳沛儿喜欢吃美食,便想着今日请岳沛儿过来尝尝叫花鸡。
聂乳母很快就过来回话道:“格格,沛儿姑娘不在府中。”
顶着年珠那不解的目光,她更是嘴角含笑:“沛儿姑娘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五阿哥为了谢她给裕妃娘娘送了助眠的香囊。”
“不仅是今日,前两日,五阿哥还差人送了宫中的糕点给了沛儿姑娘……”
年珠听的是嘴角微微翘起。
不论是弘昼还是岳沛儿,她都是很了解的,就算不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大概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以弘昼那臭屁要强的性子,见着裕妃等人都得了岳沛儿所赠的香囊,心里定不是个滋味。
思来想去,弘昼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岳沛儿,人家岳沛儿从小在四川长大,不知道京城的风俗习惯也是很正常的,是他一厢情愿,所以便想着好好赔个不是……
想及此,她嘴角更是翘得更厉害了:“既然沛儿不在府中,那就再坑司掌柜两只珍珠鸡好了,烤好了给沛儿送回去。”
岳沛儿当然是一个人吃不下两只鸡的,这另外一只叫花鸡,自然是要给弘昼送去的。
叫花鸡很快就出炉了。
鸡肉鲜嫩多汁,带着荷叶特有的清香,空口吃都十分美味,更别提配上年珠调制的三四种蘸水。
其中酸辣蘸水更是一绝,酸辣适中,叫人欲罢不绝。
最后三只叫花鸡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想来记挂儿子的李老太都将李卫忘到了九霄云外,吃的是满嘴流油。
年珠自也是吃的肚子浑圆,这才回到了翊坤宫。
福惠如今虽依旧顽皮,但也知道额娘有了身孕,得时时刻刻陪着。
他一看到年珠回来,就忙道:“珠珠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说着,他像小狗似的嗅了嗅鼻子,正色道:“珠珠姑姑,你是不是又在外面吃好吃的啦?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
“你这孩子……”年若兰是哭笑不得,道,“珠珠今日出宫是送别她的老师,是做正事去了,哪里给你记得带好吃的?”
年珠:“……”
其实吧,她也是想过给福惠母子带叫花鸡回来的。
只是朱太医对他说过,有孕之后的年若兰吃食方面得特别小心,至于福惠,她都不记得这小崽子多少次因贪吃积食,这才作罢。
“今日我吃了叫花鸡,味道嘛,一般般,还及不上内膳房的烤鸡呢。”
“你今日乖不乖?有没有和姑姑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小孩子就是好哄,特别是福惠这种对年珠极信任的小孩子,当即头点的像拨浪鼓似的:“我当然乖啦,不过说来奇怪的很,今日三哥进宫给额娘请安了。”
“三哥不仅来了翊坤宫,还给我带了好些礼物了。”
三哥?
弘时?
如今这人虽名义上与皇上没什么关系,但如今京城内外,紫禁城上下,谁敢瞧轻了他?
年珠好奇道:“他,他来做什么?”
福惠自是一问三不知。
等着福惠下去后,年若兰则与年珠闲话道:“……弘时十有八九是进宫使苦肉计的吧,这几年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皇上倒是比我想象中狠心,说不管他就不管他。”
“说是今日他在御书房门口足足跪了两个时辰,皇上却是未看他一眼。”
“想必从始至终他那颗夺嫡之心都没有熄灭过。”
夺嫡?
年珠摇摇头,低声道:“我看不见得,弘时就算不聪明,也该知道这太子之位再没他什么事。”
“十有八九,他是受人蛊惑。”
这人大概是熹嫔。
当日她与年羹尧算来算去,竟将弘时忘了。
这人就算蠢笨不堪,就算犯下过许多错处,却怎么都掩盖不了是皇上儿子的事实。
姑侄两人四目相对,年若兰苦笑道:“倒是我小看了熹嫔,她如看似老实,却招招直指我肚子里的孩子。”
说着,她握着年珠的手道:“不过我不怕,当日我能平平安安将福惠生下来,这次定也能生下肚子里的孩子。”
“况且,不是还有你在翊坤宫嘛!”
***
弘昼前脚回宫,后脚就听说弘时来过的消息。
弘昼的好心情顿时是荡然无存,没好气道:“他来做什么?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况且他如今手头不宽裕,想必也送不出什么好东西,我可不稀罕!”
“去,将他送来的东西都退回去!”
另一个小太监上前道:“那五阿哥,年七格格差人送来的叫花鸡也要送回去吗?”
第107章 以不变应万变
叫花鸡?
还是年珠差人送来的叫花鸡?
弘昼顿时是眼前一亮。
自年珠从四川回来后,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京城,他们两个再没像小时候那样亲密无间,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我若有什么好吃的就记得给你分享”这回事。
他好奇道:“好端端的,她怎么给我送叫花鸡来了?”
他这话刚说完,就有人端着已经凉透的叫花鸡上来。
一整只叫花鸡装在莹白的白瓷釉碟子里,纵然已经凉透了,但烛光之下,隐隐也能看出这叫花鸡中的汁水丰盈。
夏日的晚风从窗子里灌进来,更是清香十足。
弘昼忍不住撕下一只鸡腿来,随便选中旁边一个装着蘸水的碟子里一滚,好吃的他直点头。
下一刻,他则听到小太监回话道:“……说是今日年七格格前去李家送别李卫大人,不知怎么说起了叫花鸡,年七格格想着请岳姑娘也来尝尝这叫花鸡,谁知岳姑娘与您有约。”
“年七格格向来与岳姑娘关系要好,便想着给岳姑娘送去一只叫花鸡。”
“大概是年七格格想着岳姑娘与您在一块,反正这叫花鸡送一只也是送,送两只也是送,所以也给您送来了一只。”
哈?
弘昼顿时觉得嘴边的鸡腿不香了。
若换成从前,他下意识会觉得酸溜溜的,觉得他不过是顺带得年珠送东西,或者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今日,他第一反应竟是“若这事儿叫岳沛儿知道了定会不好意思”的,至于年珠到底怎么看待这事儿,他是丝毫没想到。
小太监仍在喋喋不休,低声道:“五阿哥,上次您不是吩咐下来要奴才们搜罗些四川的美食吗?奴才已照着您的吩咐找到不少,可是要给岳姑娘送去?”
弘昼想也不想就点点头:“当然要送去,额娘得了岳姑娘的香囊,这些日子睡得极好。”
“先生从前常说,要投桃报李,我可不能对人家一小姑娘有所亏欠。”
他并不觉得这事儿做的有什么不对。
但感情这种事呀,向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人早就看的是清清楚楚,唯独当局者浑然不知。
翌日一早。
弘昼前去给裕妃请安的路上就看到了年珠。
他面上倒是有那么点不好意思,可很快转瞬即逝,问起年珠昨日那叫花鸡到底是怎么做的。
寥寥几句话中,年珠只觉自己与弘昼的关系又好似回到了从前,囫囵将叫花鸡的做法说出来之后,又道:“……与你说了想必你也是记不住的,不如我待会将方子写好送给你,你若想吃,只管差了内膳房的人做。”
“这敢情好。”弘昼眼里是亮晶晶的。
他正想着若岳沛儿想吃,他也可以差人送去年家时,就听到年珠道:“昨日,弘时阿哥可是来找你了?”
弘昼迅速回神,点头:“是。”
顿了顿,他道:“我听说他昨日进宫了一趟,先是在各宫转悠了一圈,送了许多不值钱的礼物,最后又去乾清宫门口等了许久,可皇阿玛压根没有见他一面。”
“他的脸皮还是一如从前,厚的不得了,又跑去了慈宁宫狠狠哭了一场。”
皇太后虽与皇上之间感情不好,却也不会迁怒到自己孙儿头上,哪怕是装腔作势,也是安慰了弘时几句的。
年珠问道:“那你觉得,弘时阿哥短时间内还会在进宫吗?”
对上弘昼那不解的目光,她笑着解释道:“毕竟从前不少人都知道,弘时阿哥对皇上断绝与他父子关系一事很是不快,明里暗里没少说皇上的坏话,逢年过节也很少进宫。”
“如今他突然一反常态,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弘昼只是懒,并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你是说……有人在背后捣鬼?”
年珠含笑点头。
“你说的也有道理,虽说当年皇阿玛将他赶出雍亲王府时已是手下留情,但他坐吃山空这么久,手头早就不宽裕。”弘昼忍不住琢磨道,“若有人给他些什么实打实的好处,或者许诺他些什么,想必他也就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呢。”
反正弘时已经丢脸丢到家呢,不在乎更丢脸些,更何况他们这些半瓶子读书人向来信奉什么“前贤多晚达,莫怕鬓霜侵”之类的古语。
想到这里,他迟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是熹娘娘在背后捣鬼?”
“她虽只位居嫔位,但我也听说了,这几年下来,她娘家人生意做得很好,想必也是不缺钱的。”
熹嫔是个聪明人,比起从前招摇的九贝子来,很是低调。
这才真真是闷声发大财。
“你与我想的一样。”年珠正色道。
弘昼原本是心情极好,但听说这档子破事后长长叹了口气。
“不瞒你说,前些天四哥还来找我过一次,要我在他和福惠之间做出选择。”
“我谁都没选。”
“四哥好像生气了,从那之后再没找过我不说,就算我们两人碰见了,他也是态度很冷淡。”
说着,他又是老气横秋叹了口气道:“我就不明白了,四哥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有八叔十四叔等人的例子在前,他竟看不明白吗?”
“你今日找我可是要我再去三哥那里做什么吗?”
毕竟从前他已有过两次的经验,算得上是轻车熟路。
“自然不是。”年珠太清楚弘昼与弘历之间的感情,她想,若她是弘昼,兴许做不到像弘昼这样不偏不倚的,“我若提出这样的要求,只会叫你为难。”
说着,她似是玩笑,又似是认真道:“你只需小心,莫要被人当成了棋子就是。”
“若还有闲情雅致,则对自己的终身大事上上心就好。”
“沛儿可是个好姑娘,像这样的好姑娘若一旦错过,可就追悔莫及呀。”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我们只是普通好朋友而已!
可惜,弘昼这话尚未出口,年珠就已走远,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如今的年珠早已养成晨起散步的好习惯,等着她散完步回去翊坤宫后,先将叫花鸡的方子誊抄一遍,命人送去阿哥所。
紧接着,她又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上了“弘时”二字。
这宣纸上赫然写着以“熹嫔”为首等一干人的名字。
如今她已知道弘时也是熹嫔一党,不过唯一叫她拿捏不准的仍是諴郡王,不知这人到底站在哪一边。
与她想的一样,弘时进宫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弘时隔三岔五进宫,皇上不见他,他也是丝毫不在意。
他便每次进宫后前去乾清宫跪上一跪,叫众人看看他到底有多孝顺,然后再去慈宁宫替皇上尽孝心。
想当弘时出生时,皇上与皇太后的关系根本没闹到如今这个地步,皇太后对弘时这个身上流着自己血脉的大孙子也是真心实意疼爱的。
弘时不过在皇太后跟前哭上了几次,就得皇太后松口道:“……哀家知道你向来是个好孩子,皇上那性子,的确是叫人琢磨不透,别说你,就连哀家与他也处不来。”
“你若闲来无事,便时常进宫来陪哀家说说话,哀家倒是要看看,只要哀家在一日,谁敢拦着你不准你进宫。”
弘时自是求之不得。
一日日下来,弘时更是有几分张狂起来。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已在年珠的监视中。
派人盯着他可比盯着諴郡王等人简单多了。
今日,弘时与怡亲王长子弘昌一起吃饭喝茶。
明日,弘时暗中见了熹嫔娘家府中的大管事。
后日,弘时宴会时见到了弘皙,却为了避嫌,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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